5月以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持续下跌,6月中旬之后,人民币汇率更是呈现快速贬值趋势,离岸人民币一度跌破7.28。
如何看待人民币汇率近期的快速贬值以及未来走势,成为市场最为关注的焦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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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涛表示,近期人民币汇率明显贬值,受到内外多重因素影响:第一,美联储加息预期上升叠加经济数据体现韧性,美元自身出现小幅升值。第二,中国经济复苏步伐放缓,市场预期货币政策会更加宽松,对人民币汇率形成压力。此外,国际资本对中国资本市场持观望态度,跨境资本流动形势也对汇率走势构成一定负面影响。
汪涛预计,下一阶段货币信贷政策可能继续放宽,人民银行年内或还有一次降息,仍是调降十个基点。短期来看,中美国债利差拉阔或进一步对人民币汇率构成贬值压力。但如果我国货币政策宽松同时配合其他较为有力的稳增长政策,推动我国经济增速企稳回升,将对人民币汇率构成有力支撑。
汪涛表示,人民银行暂时没有必要对汇市走向进行直接干预,但为释放稳定信号,不排除人民银行采取措施来稳定汇率预期的可能,例如调节人民币对美元中间价、启用逆周期调节因子、加强对跨境资本流动的管控等。
目前来看,央行在稳预期等方面已经有所动作。6月底召开的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二季度例会强调,“坚决防范汇率大起大落风险,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根据媒体报道,7月1日以来,多家国有大行下调美元存款利率。4日午后,在岸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已回升至7.21一线。
“我们认为美联储将会在7月之后停止加息,到2023年底,美联储或将开启降息。美国国债收益率将随之下行,美元将对其他主要货币呈现贬值趋势。同时,预计中国政府将会继续出台一系列稳增长政策,下半年的经济增速环比第二季度将明显提升。”汪涛表示,综合考虑以上因素,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在年底有望重新回到7以内。
以下为访谈内容:
Q1:二季度以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显著走弱,特别是5月以来加速回落;从人民币对一篮子货币来看,也同样呈现贬值。这背后受到哪些因素影响?
汪涛:今年二季度以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出现明显贬值,有以下几方面原因:
第一,美元自身出现小幅升值。近期美国经济所呈现的韧性比此前市场预期更强一些,美国国内通胀也比此前市场预期更顽固一些,由此,市场对于美联储加息的预期也就更强一些。此前,许多观点提出美联储很可能在今年5月就会停止加息,但是现在来看,市场普遍预期年内联储还会加息一次,不仅如此,再次加息之后,联邦基准利率可能会在较高位置停留更长时间,不会立即启动降息。受到数据走强和美联储加息预期上升的影响,美元指数走强。
第二,中国经济复苏步伐放缓。4月份之后,尤其是5月份之后,中国经济复苏面临一定压力,同时5月出口数据大幅下降,势必拉低我国贸易顺差。随着经济复苏步调的减慢,市场预期更加宽松的货币政策,即人民银行或将采取进一步的降息举措。这样一来,中美货币政策方向再度分化,中美之间利差很可能进一步扩大,从而对人民币汇率造成压力。
在此背景下,国际金融机构对中国资本市场持观望态度。近期,中国资本市场表现一般,外资持有中国股票、中国债券的规模均有所降低。另一方面,我国疫情之后开放国门,应该也有部分资本外流。总的来看,跨境资本流动形势也对人民币汇率走势构成了一定负面影响。
Q2:一季度我国经常项目顺差820亿美元,较去年同期有所回落。结合今年国内外环境的变化,您对今年我国经常项目顺差的变化趋势有何预期?您如何评估今年我国跨境资金流动情况对人民币汇率的影响?
汪涛:整体而言,我们的判断是我国今年的经常项目顺差将会有所收窄。具体有几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今年我国出口或将出现下降。一方面,全球经济出现放缓;另一方面,当前处于全球高科技产品的下行周期,其收缩形势或将影响我国出口数据。
第二,进口方面,特别是服务进口方面,疫后跨境人员往来恢复,我国居民出境旅游明显增多,旅游逆差加大,推动服务贸易逆差增加,使经常项目顺差收窄。
综合来看,我们预计2023年我国经常项目顺差将从2022年的4000亿美元左右降低至3000亿美元左右的水平。
关于我国跨境资金流动情况,正如前文所讲,聚焦我国资本市场表现来看,目前我国股市波动有所加大,债市方面国债收益率有所下降,而对比来看,美国国债收益率仍是居高不下,这样的情况下,境外资金流入正在减少、跨境资本流出有所增加。
Q3:您对下一阶段我国货币政策的宽松程度有何预期?其将如何影响未来人民币汇率走势?
汪涛:由于我国经济复苏明显放缓,人民银行已于6月13日“降息”十个基点,我们预计,未来央行或将还有一次降息,仍是调降十个基点。总体来说,货币信贷政策应该会有所放宽。
关于降息对于人民币汇率的影响,我认为应从两个方面来看:
一方面,短期来看,市场对于我国货币政策的宽松预期加强,中国十年期国债收益率或将在目前已经较低的水平上进一步下行,考虑到美国国债收益率居高不下,二者反差将对人民币汇率构成贬值压力。
另一方面,如果我国货币政策宽松到一定程度,同时配合其他较为有力的稳增长政策,例如增加财政支出、进一步出台稳地产政策等,由此带来我国经济增速企稳,并在下半年出现明显复苏,那么这样的宽松货币政策将对人民币汇率构成有力的支撑作用。
所以,不能简单地说“我国央行降息就会带来人民币汇率的贬值”,如果降息举措配合其他有力的稳增长政策,促进中国经济增速企稳回升,那么其对于人民币汇率的影响应该是很积极的。
Q4:如果人民币贬值趋势持续,人民银行是否有必要对汇市走向采取干预措施?如有必要,其调节汇率的有力手段有哪些?
汪涛:我认为这取决于政府以及人民银行对于汇率水平设定了怎样的目标。
从目前来看,应该说政府以及人民银行逐步扩大了人民币汇率浮动区间,允许人民币汇率在短期内有一定双向波动,汇率制度更趋灵活。也正因此,在种种市场因素和美元自身有所升值的影响之下,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出现一定贬值。
从目前的经济情况来看,我认为人民银行没有必要对汇市走向进行直接干预,因为人民币对一篮子货币汇率的贬值幅度还是比较小的——虽然相对2022年的平均水平来说,目前人民币汇率呈现贬值,但是相对2021年的平均水平来说,现在人民币汇率还是比较坚挺的。
但是,如果人民银行担心人民币贬值速度过快、可能引起市场对于人民币汇率的单边贬值预期,在这种情况下,人民银行可能也会采取相应措施来稳定人民币汇率的预期。
具体的汇率调节手段是多方面的。例如,可以选择调节人民币对美元中间价。6月27日,人民币对美元中间价报7.2098,比市场普遍预测值偏强100点左右,似乎释放了人民银行的稳定信号,或许可以将其视为央行管理的一个体现。除此之外,人民银行还可选择其他方式,例如使用逆周期调节因子、加强对跨境资本流动的管控等。
Q5:您对下半年人民币汇率走势有何展望?对汇率波动区间和年末汇率点位有何具体预期?有观点提出,国内经济基本面对我国汇市的影响远大于利差的影响,您对此有何见解?中美利差是否还可作为人民币汇率的先行指标?
汪涛:我同意“国内经济基本面对我国汇市的影响远大于利差影响”这样的说法。基于目前情况来看,我认为这一判断是正确的。长期来看,双方经济基本面的对比对于汇率是更为决定性的影响因素,但这不妨碍目前中美利差仍可作为人民币汇率的先行指标。
短期来看,人民币汇率在一两个月之内仍然面临贬值压力。一方面,目前市场预期美联储或将在7月继续加息,另一方面,我国经济复苏动能放缓,市场对于我国货币政策的预期以还会进行降息为主,两方面的预期差会对人民币汇率构成贬值压力。
再往后看,我们认为美联储将会在7月之后停止加息,到2023年底,美联储或将开启降息。美国国债收益率也会随之呈现下行趋势。与此同时,我们预计中国政府将会继续出台一系列稳增长政策,下半年的经济增速环比第二季度经济增速将明显提升,应该说复苏动能会有明显的企稳和加速,从而实现今年5%的经济增长目标。而随着中国经济在下半年企稳回升,我国国债收益率也会触底反弹,我们预期年底中国十年期国债收益率或将达到2.7%-2.8%的水平。
在我国经济好转叠加美国停止加息甚至开启降息的情况下,我们认为在今年下半年尤其是第四季度,美元将会对其他主要货币呈现贬值势头。尤其是考虑到日本央行或许会在年内开始采取行动、调节超级量宽政策,美元对日元或将贬值。此外,我们预计未来欧元也会对美元略有升值。
综合以上因素来看,我们认为下半年人民币对美元可能将会略有贬值,但在年底重新回到7以内。当然,人民币对一篮子货币的汇率还将略有贬值。
Q6:在改善市场主体对于人民币的信心和预期方面,您有何建议?
汪涛:最重要的还是改善市场对于经济的信心和预期,进一步加码稳增长政策。今年五六月份国内经济恢复确实遇到一些阻碍,目前来看房地产的开工数据回到了2022年底的最低水平,销售情况好于开工情况,但销售数据也明显放缓。与此同时,消费复苏的速度也在放慢,出口面临压力,在这样的情况下,已有一些宏观政策陆续出台,除月中的降息外,6月底人民银行决定增加支农支小再贷款、再贴现额度2000亿元,进一步加大对“三农”、小微和民营企业金融支持力度等。
展望未来,我认为经济明显提振可能还需要更有力的稳增长措施,尤其是财政政策要进一步加力提效。目前部分企业的经营状况比较困难,居民消费信心也比较低,整体来看企业和居民的信贷需求都是比较弱的,这种情况下财政政策往往更有成效,例如加快政策性银行的信贷投放,重点发力支持和带动基础设施建设等;又如加强“保交楼”相关资金支持,稳住房地产市场是非常重要的。另外,可以考虑优化二线城市限购措施、进一步降低二套房首付比例等。
(汪涛为瑞银证券中国首席经济学家)
(文章来源:第一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