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暑期档,《长安三万里》火爆全网,“跟着诗词去旅行”成为新的潮流。
如西安、武汉、扬州、商丘、岳阳等城市都被带火,而电影中却只字未提洛阳,令许多当地人感觉“憋屈”——“你把(洛阳)故事拿到长安,游客都跑长安去了”。
近日,洛阳市隋唐史学会发布声明称,该影片中部分情节描述、部分人物身上发生的故事均与真实历史不符,极易误导观众,特别是青少年观众,影响历史人物出生地、事发地的同胞感情。要求电影制品方、导演、编剧等发表纠错、致歉声明。
(资料图)
一纸声明,让洛阳和《长安三万里》再次成为热点话题。这些年,一部热门文化产品,有一些地域性的文化讨论,甚至促成文旅引流也是常态,这或是洛阳当地人们此番对《长安三万里》如此放不下的深层原因之一。
但归根究底,经济话语权是文化话语权的基础。所谓网友口中的“去洛阳化”,一定程度上传递出的是洛阳的“城市焦虑”。
论经济,今年上半年洛阳实现GDP 2937.7亿元,同比增长3.9%,跑输全省大盘1.1个百分点。从总量上看,已经超越襄阳,但想要拿回“中西部非省会第一城”的排位并不容易;
论文化,洛阳并不缺影视爆款IP,就像《风起洛阳》常常被拿来跟《长安十二时辰》比较,但洛阳却并没有借此孵化相应场景,能让人联想起盛唐的仅有汉服、牡丹……
这才是“去洛阳化”质疑所暴露出的深层次问题。不过,从官方层面的动作来看,洛阳似乎正在走向“觉醒”。
今年上半年以来,洛阳已经考察西安、菏泽等城市,要学习借鉴兄弟城市的理念思路、经验做法。而这些城市都曾是洛阳“明争暗赛”的对象,从这一维度看洛阳的格局正在打开。
品牌焦虑
李白与杜甫第一次相逢在洛阳,并非影片中描写的长安;杜甫早年生活在洛阳,并非影片中描写的长安;“一日三绝”发生在洛阳天宫寺,并非影片中描写的扬州;救下了郭子仪的是李白,并非影片中描写的高适……
这是洛阳隋唐史学会眼中《长安十二时辰》的“四宗罪”,也是当地部分网友质疑影片“去洛阳化”的核心证据。
在学术层面而言,四个主要问题其实都没有太大争议,就像路演现场,《长安三万里》谢君伟也曾坦诚李杜相会在历史记载中发生在洛阳,这部电影是以高适的视角展开,“我们看到的李白也好,杜甫也好,其实是他们人生的一些轨迹,在我们片中没有完全展现出来。”
随着事态的发酵,有关艺术改编与还原历史的尺度将进一步理清。不过,从目前来看,《长安三万里》事件给洛阳带来了热度,但却并没有带来多少“好感度”。有观点认为,炒作话题对于地方文旅弊大于利,洛阳何不拿出更豁达的态度,借势邀请大家来洛游玩。
这并非没有先例可循。今年4月,奇幻仙侠剧《长月烬明》热播,敦煌、蚌埠、宣城等地官方“各出奇招”晒出当地风景与人文特色,竞相成为“网红”打卡地。
仅仅因为“宣城王萧凛”的名字,宣城文旅局便借机营销,“今晚景王澹台烬罗云熙Leo要去抓宣城王了?宣城不答应呢。宣城不答应呢。淄博烧烤火了,蚌埠高铁票没有了,五一来我们宣城吧……”
如此操作,网友很是买账,微博阅读量很快破百万。有网友评论,“敦煌到现在没懂,蚌埠半夜爬起来上桌,只有宣城带着碗筷不请自来!原来是桃花潭水深千尺的地方,涨知识了。”
其实,《长安三万里》热播,洛阳文旅本该拥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事实上,洛阳本身并不缺文化资源,亦不缺影视IP。从徐克拍的《狄仁杰》系列,到改编自马伯庸的《风起洛阳》,洛阳几乎都是毫无疑问的主角,但是鲜少留下令人印象深刻的文化品牌。
与之相比,隔壁的西安在盘活影视资源上似乎更得心应手。同样是改编自马伯庸的古装悬疑剧,《长安十二时辰》取景地在宁波,但是西安却借机打造出首个沉浸式唐风市井生活街区——长安十二时辰,每天数以万计的游客在这里找到“大唐盛世”。
从更深层次来讲,这是文化品牌的问题。一部热播剧仅仅只是一个“流量入口”,更为关键的是如何真正打造出自身独具特色的文化品牌,否则可能依然免不了《杜甫传》中刺痛的感叹——“人们提到杜甫时尽可以忽略了杜甫的生地和死地,却总忘不了成都的草堂”。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硕士生导师、青年学者韩潇分析认为,相比于传播知识,电影的意义更多的在于塑造文化认同,引起观众对相关题材的兴趣。
就这一点来说,无论是长安还是洛阳的历史文化继承方,都是受益者,关键看谁更能把“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做得更全面、更落地、更具有吸引力。
结构困境
从一定程度上讲,经济话语权是文化话语权的基础。作为曾经享誉全国的重工业基地,洛阳确实已经“沉寂”许久。
2022年,洛阳实现GDP 5675.2亿元,先后被身后的榆林、襄阳反超,稳坐多年的“中西部非省会第一城”易主。这对于很多当地人而言,是有点难以接受的。
今年上半年,洛阳GDP达2937.7亿元,同比增长3.9%。即便是增速低于全省,但是总量上却完成了对襄阳的反超。不过,要想拿回“中西部非省会第一城”的座次绝非易事,领跑的榆林已经跨过3000亿台阶。
对于洛阳而言,“中西部非省会第一城”还意味着,有跟省会城市同台竞技的实力。
我们暂且不提“一五”时期,国家156个重点项目中十个在河南,洛阳独占其七。就算将时钟拨回十余年前,中部六省会都还有跟洛阳拉开差距。从2000年至2009年中,洛阳和合肥“你追我赶”,洛阳九度领先。
2009年,洛阳被合肥反超,差距不断拉大,至今经济总量已经不及后者的一半。也就是最近十余年,洛阳开始频频以“中西部非省会第一城”进行宣传。也仅仅只有在谈及古都时,才与西安、南京、北京等城市并列。
洛阳为何掉队?
城叔此前跟当地专家学者沟通时,被提及最多的便是“结构困境”:产业转型较为缓慢,工业占比过快下滑,重工业占比偏高等。河南省社会科学院区域经济研究中心主任任晓莉还有一个流传较广的判断,相比国内其他城市,“洛阳似乎少了一点这个时代不可或缺的危机意识”。
尤其是三年疫情,使得洛阳工业结构的危机加速暴露。从上半年经济表现来看,洛阳尽管没有公布工业增加值增速,但是二产增速仅为1.5%,工业支撑不足仍然是经济“失速”的重要因素。
城叔曾分析,洛阳第二产业占比从2011年的61.3%下降至2021年43.7%,并且在2017年完成“二三一”向“三二一”的历史性转变。今年上半年,二产占比已经进一步下滑至42.9%。
有观点认为,就是在此过程中,老工业基地洛阳开始“摇摆”,强调服务业引领,而新兴产业又未能形成有力支撑造成工业占比的快速下滑。这从固定资产投资额的变化也能看出一些端倪,2013年之前洛阳二产投资高于三产投资,但是此后三产成为投资增长的主力。
显然,洛阳的传统产业转型较为缓慢,加上新兴产业支撑不足,成为工业发展的主要困扰。河南省社科院城市与生态文明研究所副所长王新涛曾对城叔表示,工业景气度对洛阳经济增长的影响较大。近两年来,洛阳工业增长趋缓,主要是高增长的风口产业较少,规模相对较小,整体上产业链或产业集群还未能形成,“处于一种转型期的阵痛”。
危机意识
今年上半年以来,洛阳的“危机感”也愈发明显。
从书记、市长亲自带队密集考察学习兄弟城市,到“洛阳政研与改革”刊文《中航锂电改革发展经验对我市发展“风口”产业的启示》文章刷屏,以及结合调研将“汉服经济”与淄博“烧烤经济”做法对比分析的调研报告,洛阳都展示出“时不我待”的姿态。
今年6月,洛阳市委书记江凌率队到西安考察学习,被当地媒体解读为两座城市紧紧地“握了手”;7月,洛阳市市长徐衣显率队赴菏泽考察,就加强牡丹产业合作进行洽谈交流。
他表示,希望两地以花为媒,发挥各自优势,组建市场化牡丹推广联盟,建立常态化产业合作机制,在文旅融合、牡丹产业等方面开展更多务实合作。
这两次考察都极具信号意义。西安和洛阳,“十三朝古都”谁是正统、谁是丝绸之路起点;洛阳和菏泽,谁的荷花更“好看”。一个十分有趣的细节是,菏泽叫中国牡丹之都,洛阳则叫牡丹花都,多年来两地为了一朵牡丹花“明争暗赛”,菏泽当地流传一句诗——“洛阳牡丹甲天下,菏泽牡丹甲洛阳”。
跟竞争对手“握手”,认清自身优势和差距,也正是洛阳打破沉疴的开始。以牡丹为例,洛阳赏花经济高度发达,但是对牡丹全产业链的开发还有所欠缺,导致牡丹产业“长不大”。而菏泽,已经形成从单一观赏到精深加工、文化创意“接二连三”融合发展的势头。
更进一步,西安、襄阳等城市在先进制造业领域也有很多地方值得洛阳借鉴。毫无疑问的是,产业是城市发展的根基,亦是洛阳能否重拾“荣光”的关键。一方面,洛阳正在全力推动制造业的新一轮“三大改造”(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另一方面发展风口产业亦成为打造现代产业体系的关键抓手。
近日,洛阳市委十二届四次全会再次对发展风口产业作出部署,积极抢占产业新赛道,不断提升产业核心竞争力。同时立足不同阶段会出现不同风口产业、不同地方应抓风口产业也不相同的现实,全会要求各地从实际出发,紧盯重点领域,选准主攻方向,有的放矢地把风口产业做起来。
要知道,洛阳并不缺少机会。近日,宁德时代在洛阳成立2家新能源公司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发广泛关注。去年9月,由宁德时代投资的中州时代新能源生产基地项目在洛阳市伊滨区开工,首期项目总投资约140亿元,预计3年内建成投产,外界预期产能约在约在40GWh。
倘若能够顺利完工,将成为洛阳2025年“力争新能源电池产业规模达到2000亿元”最重要的支撑。
就在三天前(8月15日),洛阳市与全省同步举行第九期“三个一批”项目建设活动,全市集中开工省重点项目37个,总投资277亿元,其中不乏像麦斯克电子年产360万片8英寸硅外延片项目等新型半导体材料等风口产业项目……
从今年重点项目签约和建设情况来看,洛阳产业转型以及风口产业建设正在不断提速。但是接下来能否真正重塑制造业优势,乃至成为先进制造业强市,还需要将“危机意识”更多地具化到项目招引、人才引育等行动中。
(文章来源:每日经济新闻)